生活网
2020-07-08 19:23 查看72回复0
今天是2020年7月7日,即庚子年五月十七,上午9时50分许,你在连绵不断的大雨,和一排高过一排的洪流浊浪的催逼下,先是一个桥墩毁伤、塌掉,最后整个桥体轰然倒下,如一条巨龙沉入江底,横江两岸无数惊恐惊讶的表情瞬间凝固,浓得化不开的痛惜之情,在山城屯溪弥漫。 暮色中我淌过积水来到华山脚下,你的身旁。我也看到一群又一群的人,冒雨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来到这里,想要看你最后一面。有十多位身穿雨衣的警察和工作人员在这里执勤,拉起警戒线不让人走向江边,大家沿线一排排站好,眼睛朝着不远处苍茫的江面眺望。山洪依然汹涌澎湃,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但我也知道,你依然停留在波涛底下。我坚信你没有走远,你也不会远去,我想对你诉说的话,你也一定能够听见。 老大桥,我想对你说,我们都知道你的学名叫镇海桥,国家文物局的花名册里就写着这个名字,但我们都喜欢喊你老大桥,把你当一个老朋友,又当是一个大官人,既老且大,既亲切又崇敬。你要突然从眼前消失,我们都万万不能接受。上午当我第一时间看到你倒下的视频时,立即跑到隔壁几个办公室去,就为找人说一句“老大桥被洪水冲垮了,心里好难受”。下班回家我遇到一个很有名的山水画家,我说老大桥倒掉,心中就像家里的老人走掉一样难过,他说比家里老人走掉更要难受。我们在一个小区,每当临池挥毫,或伏案写作,想想自己家住老虎山,南面有老街,西面有老大桥,三老加持,心里该多有底气。现在你沉入江中,我们的心也往下沉了一截。 老大桥,我想对你说,今天下午的各个微信群都为你刷爆了,多少人都在为你而说出心里的话,我把他们分成三类:一类比较理性,他们问这次洪水比1996年小很多,水位远没达到桥墩的高度,为什么却把桥冲垮了,原因很可能是上游不远处又建桥又造坝,河道变窄了,还改变了水流的方向,水的流速加快,冲击力加大,超出了老大桥的承受能力。这个问题比较专业,我不能妄断。一类有点意气用事,以为老大桥被毁,一定是某个部门或某个领导,钱花了很多事情没有干好造成的,一定要追究责任。这是没有根据的揣测,没有意义。我最喜欢的是这一类人说的话,他们把记忆的闸门完全打开,将自己与老大桥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让感情的潮水肆意流淌。一位教师说:“这座牵挂着几十万民众灵魂的古桥,她存在的时候我们并不觉得有多珍贵,今天她走了,没了,不知有多少人的心里会空落落的,我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家里失去了一位老人,亲人。”还有两个特别有趣有真性情的人,一个特意约了朋友今晚到老大桥东头的酒店喝酒,他们把第一杯酒端到酒店外面洒在地上祭给了老大桥。另外一个六十多岁的退休干部说很想到桥头去点几根蜡烛祭奠老大桥,又怕工作人员不允许,所以只能在心里不停念叨老大桥的名字。 老大桥,我还想告诉你两个特别的人。一个老字号的年轻掌门人下午发微信说,今天是屯溪明代老大桥灾难日,近在咫尺,自己却不敢目睹它倒塌的瞬间。刚才市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也来看你,执勤人员放下警戒线请他过去,他却说不了。我与他交流此刻的心情,他说下午一直不敢过来察看,但晚饭后还是忍不住要走到这里来,走在路上他还想,要是被拦住看不见桥倒下的地方最好!他又介绍了自己小时候老大桥的样子,两头都有阶梯,桥中心还有一个亭子。他还连说了两遍痛心、痛心。 老大桥,最后我想告诉你,我认识你已经四十年了。那年9月的一天,徽州师专接送新生的车子穿过栽满梧桐树的延安路,接着从你身上驶过。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印象十分深刻。二十年前我来屯溪工作,每次见到你,我都会有意多逗留一点时间,多看你几眼。前两年我把家移到了老虎山,与你只几步之遥。春天细雨蒙蒙,或是夏天傍晚云霞满天的时候,我特别喜欢来到你的身边,或似闲庭信步走一个来回,或随手拍下一几片云彩,无不心旷神怡,惬意得很。去年年末的一个周日,我一早来你这里漫步,因夜间有雨水清晰桥面,此刻却有温暖的阳光从东边照射过来,我忽然发现脚下一块连着一块向前延伸的青石板上,各种不同形状的点线织成细腻丰富的纹理,有似波浪翻涌,有似峰峦起伏,有如锦屏刺绣、丝丝缕缕,有如飞霞流云、片片点点,或具象、或抽象,形态不一,或形似、或神似,气象各异。我为自己的意外发现心潮激荡,马上拿出手机,将眼前的一帧帧美图拍摄留存。眼望东流不息的江水,想老大桥也已走过四五百个春秋,心有波澜,随口咏了几句:莫道青石非情物,春花秋月助通灵。波翻浪涌何曾逝,化作丹青待人品。我选出几张照片以《一桥锦绣》为题发了朋友圈,获得很多点赞。 当然,我知道,那点赞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所以,老大桥,我最后想要郑重地对你说,等洪水退去,我们会组织很多很多人来迎你。你不能永远沉没江底,也不应该沉沦在江底,我们不能没有你的护航,你也不能没有我们的陪伴。你一定还会从水下勇敢地冲出来,冲上来,在蓝天白云下开心地微笑。 方鹤影 于2020年7月7日
扫描二维码关注微信